這月讀完的書是伊坂幸太郎的《王者》。伊坂最大的魅力就是每本書最后的結尾都讓人感覺到“沖擊”。這種沖擊不是依靠強烈的矛盾沖突造成的悲劇或反轉,而是用情感達成一種“豁然開朗”,情感產生強烈共鳴的反轉。這本《王者》依然如此。
其實故事很簡單,就是一個天才棒球手從出生前到死亡的,敘事順序從“0歲”開始陸續增長,而終結章仍是“0歲”,初看目錄讓人摸不清頭腦,但當看到最后就會明白其中深意。上次寫文章也借鑒了這種形式(節標題從“一”到“零”,以死亡作結)。
故事主人公從出生便被父母賦予了重任:成為最強的職業棒球手,一掃自己家鄉球隊被強隊大比分勝出的恥辱。主人公不負眾望,是一個棒球天才,貨真價實的天才,作為一個擊球手,除了投手透出的“壞球”外,沒有擊不到的球。
在讀完之前,你會誤解成為全世界最強棒球選手就是王者。主角的棒球天賦讓他強大,卻同時讓棒球失去了“意義”:“沒有擊不到的球”、隨時可以打出的“全壘打”,讓比賽失去了懸念,也使一些人心生嫉妒,或是自暴自棄。
最后主角的死亡也是源于此,在一場球賽中,被同隊的教練刺死。而整本書的高潮便是在對主角死亡前的這段描寫。主角倒地后忍痛站起:
“烏黑的云覆蓋了天空。我瞪著投手。雷鳴仿佛就在耳畔,傾盆暴雨頃刻將至。心中無比擔心,非得用本壘打把這一切全部驅散不可。投手開始投球。我會擊出本壘打。
“緩緩地出聲告誡自己的肌肉,站起來。
“撣去釘鞋鞋尖上討厭的泥土。
“茶色的泥土簌簌落下,如同沙漏里的沙子一般。
“挺直身子,拍拍屁股。
“飄落的泥土一粒粒地混入腳邊的泥土,輕聲作響。
“再次拍打屁股
“球以上的污漬漸漸剝落,露出原來的顏色。
“調整腰帶的位置。
“挺直脊背。
“雙手緊握球棒,揮動。
“吸氣。
“讓意識趁機,側耳聆聽皮膚與骨骼的聲音,尋找自己的心跳。
“輕閉眼瞼。
“夜湊近臉龐。想起母親的臉龐。
“睜眼。
“試著回想出生時的事。
“目光上移。
“凝視黑暗的天空。
“血在流淌。
“裝作不在乎。
“回想起自己那無數次的揮棒。
“向看臺伸出手指。
“歡聲雷動,撲面而來。”
以上是主角即將迎來死亡前的一段描述。“向看臺伸出手指”是棒球比賽中的“預告全壘打”,球員在告訴觀眾我將向所指方向打出全壘打,雖然略顯傲慢,但是觀眾喜聞樂見,而且也符合主角“王者”的風范。他的預告不是出于傲慢,而是一個王者即便即將迎來死亡,也不會喪失的自信與堅定。
最后主角以“他這輩子從未打出、毫無平衡感、徹底亂套的擊球姿勢,擊出了本壘打”,那記球向著天空飛去“就像在試探夜的深邃,探尋升到何處才能觸到天空,又像在確認這世界的寬容,不停飛著。”
最后,時光到回到主角即將誕生的前一刻,也是整本書的結尾:“那記本壘打不但穿透了布滿雨云的夜空,還驅散了一切不安。所以,你即將降生的地方才會充滿了寧靜柔和的風。當然,這只是一時的事。輪到你了。大伙兒在等你。早點出來吧。”
明明故事發展到最后是主角即將迎來的死亡,但結尾卻已主角降生前一刻作為結尾,實在不得不讓人驚嘆伊坂的“天才”。看到結尾,也便明白,所謂王者,不是站當某一頂端,將擋住去路的人踩在腳下,讓眾人臣服,而是手指向看臺,拼死揮棒,打掉遮在眼前的黑幕,像自己預言的一樣,打出絕贊的全壘打。
王者是要做自己內心的王者。